編者按：由中國高爾夫球協(xié)會與《高爾夫大師》雜志聯(lián)合呈現(xiàn)的“中國高爾夫球四十年”系列特稿今天開始連載，為您講述因高爾夫球運動而改變的中國歷史與百姓人生。

這是一段至今仍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廣為流傳的圖片：1984年8月25日，中國首座高爾夫球場——中山溫泉盛大開業(yè)。嘉賓們齊聚一堂參加剪彩儀式，遠處的橋上鞭炮齊鳴。在微風與彩旗飄揚的氛圍中，走上球場的見證者們大多沒有穿著高爾夫服裝，而鏡頭中的球童們則穿著那個時代更顯時尚感的襯衫和長褲，頭頂寬大的草帽。沒有高爾夫球車或者手推車，球童們背著球包，跟在球員們身后，似乎更加貼近高爾夫這項運動最初舶來時的樣子。

                                 霍英東與帕爾默合影（圖源中山日報）

    35年后，中山溫泉球場設計師、已故美國傳奇球員阿諾德·帕爾默迎來他的90歲誕辰之際。他的老朋友、美國著名體育評論員吉姆·南茲在美巡賽電臺制作了一檔紀念節(jié)目《90歲，90個經(jīng)典時刻》，用專門的篇幅講述了帕爾默與中國的不解之緣。

                            阿諾德·帕爾默新中國第一桿擊球

     從某種意義上說，在那個高爾夫球場剛剛落地的時代，新中國使用了高爾夫這項國際體育語言，向世界發(fā)出了要與國際接軌的積極且開放的信號，并成功以高爾夫為載體和服務手段吸引了大量外資進入。

球場開業(yè)后的第一張“全家福”，保安穿著舊式軍裝，水牛也是整個團隊的一部分。右下水牛左側戴眼鏡者為戴耀宗。(戴耀宗供圖)

                                                                    中山球會建設照片

   在1984年8月26日的廣東省委機關報《南方日報》頭版，曾經(jīng)這樣評述中山溫泉球場——“這個球場的建成，為我國旅游事業(yè)增添了新的康樂設施，對增進國際交往和加強省港澳的體育聯(lián)系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在中山溫泉球場落地之前，早在1980年12月底，由霍英東聯(lián)合眾多港商投資興建的中國第一家合資涉外賓館——中山溫泉賓館就已經(jīng)竣工，當時這里被譽為“改革開放之光”。至于中山溫泉球場，則是在他投資中國第一家五星級酒店——白天鵝賓館之后才發(fā)生的故事。

                1979年12月28日霍英東在中山溫泉賓館開業(yè)慶典上致詞（中山市檔案館藏）

    為什么會選址在中山溫泉賓館背后的羅三妹山投資建造一座高爾夫球場？坊間傳聞當年學球不久的霍英東因為在香港粉嶺球會違規(guī)點球童而被禁止下場一個月，這讓他萌生出想要打造一家屬于自己的高爾夫球場的想法。但當時第一任俱樂部總經(jīng)理戴耀宗卻認為：霍英東此舉正是為中山溫泉賓館找到了未來可以依托于高爾夫的發(fā)展方向。何況羅三妹山當時是一片無人耕作的荒蕪之地，天生擁有做高爾夫球場的便利。于是，學球不久的霍英東拉上了對這項運動更加了解和癡迷，且社交圈子更大的鄭裕彤、廖烈志等知名香港人士共同參與投資。而執(zhí)行董事、其子霍震霆則通過IMG公司邀請到阿諾德·帕爾默來負責這座球場的設計。
 

                      中山溫泉高爾夫球場開幕典禮現(xiàn)場（中山市檔案館藏）
 

      正如帕爾默回憶的那樣，不僅參與建造這座球場的工人們對高爾夫一無所知，就連當時從香港來到中山任職的戴耀宗對高爾夫也同樣缺乏了解。但他很快就親眼見證了這項運動的力量。1984年10月底，在香港粉嶺舉行的世界業(yè)余高爾夫賽事艾森豪威爾杯，吸引了38個國家到場，其中包括不少各國高協(xié)的代表。一聽說新中國有了高爾夫球場，大家都想一睹為快，哪怕當時就連球場的會所都還沒有建成。

這是鄧樹泉從香港報紙上剪下來的照片，珍存至今。開業(yè)當天的中山溫泉第一洞發(fā)球臺。左起：霍震霆、朱玲玲、朱父、霍英東、鄧樹泉、黃麗霞。(鄧樹泉供圖)

      在賓館里，戴耀宗聽到了許多寶貴意見，也意識到想要經(jīng)營好一座球場，就要先樹立它的品牌形象，要把最基礎的場地狀況和服務做好。因此他大刀闊斧地花錢對球場進行局部改造并更換了新球場的草種，讓中山溫泉吸引到了更多海外高爾夫愛好者前來體驗，很快便扭轉了俱樂部的虧損局面，而這又是另一個故事。

   如今，仍在中山溫泉工作的老員工們依然記得那些從旅游巴士上走下來的高爾夫旅行團，他們來自世界各地。因為高爾夫球場的出現(xiàn)，讓很多對開放的中國大陸感興趣的外商來到中山溫泉揮桿，從而進一步深入了解中國并參與投資，這在當時已經(jīng)成了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最終選址于中山三鄉(xiāng)的寶元鞋廠是一家專門從事國際品牌運動鞋的生產(chǎn)的公司，最輝煌的時期曾擁有超過五萬名中國員工，而母公司來自中國臺灣的寶成集團，在確定選址之前便先行考察了附近的高爾夫球場。

                1992年“皇后杯”在中山溫泉舉行
 

  “讓管理層和客戶得到很好的照顧，周邊擁有比較好的配套和環(huán)境，這都是當年的投資者要全盤考慮的問題。”戴耀宗說。

     除了招商引資，讓戴耀宗深刻體會到高爾夫外交意義的是馬來西亞國王的一次來訪。當時帕爾默公司駐香港的代表費偉德（他有個更為人熟知的兒子費翔，1987年憑借春晚上的一首《冬天里的一把火》紅遍大江南北，成為時代象征）建議中山溫泉舉辦中國業(yè)余公開賽，并在給馬來西亞國王的信件中提到了新中國首家高爾夫俱樂部。結果身為高爾夫球癡的國王誤以為帕爾默本人邀請他去中山打球，于是立刻確認了行程。

   1986年“中山杯” 配對賽，這是新中國舉辦的第一場高爾夫球賽。深色西裝者左起：鄧樹泉、霍震霆、戴耀宗。(戴耀宗供圖)

    然而當時中國與馬來西亞尚未建立外交關系，在國務院領導批示了“客人必須善待”后，馬來西亞使節(jié)特地提前趕到中山考察，并對球場服務人員進行了禮儀培訓。盡管當時俱樂部連一輛高爾夫球車都沒有，使節(jié)只得安排摩托車進行現(xiàn)場跟組，戴耀宗最終也沒能記住那些繁瑣復雜的外交禮儀，但高爾夫在那個時代所承載的獨特意義，卻通過諸如此類的事件被一一記錄下來。

時代

   在中山溫泉球會投入建設的同時，珠海國際、北京國際和深圳高爾夫三家球場也紛紛進入籌建階段。那個年代，關于誰是新中國第一家高爾夫球會的爭議始終未有定論。

    可查詢的資料顯示，1979年深圳高爾夫俱樂部已經(jīng)申報立項，并于1982年獲得工商登記注冊，盡管開業(yè)時間延至1985年11月底，但如果按可查詢的申報立項算，它無疑是新中國第一家球場。而在1983年春天，廣東省外經(jīng)委特批了日本高爾夫振興株式會社投資的珠海國際高爾夫俱樂部和第一家大型現(xiàn)代化游樂場珍珠樂園項目，雖然資料顯示球場早在1984年夏天就已建成，但為了等待和珍珠樂園同時開業(yè)，珠海國際錯過了成為“中國第一”的良機，直到1985年5月才正式開業(yè)。而北京國際高爾夫球會的開業(yè)時間則是在1986年。

                   中山溫泉高爾夫球場（中山市檔案館藏）

    隨著歲月更迭，新中國第一家球會之爭早已被人們淡忘，但當年的“趕”從某種意義上也象征著那個時代各省和各方投資者對參與新中國改革開放的迫切心態(tài)。

     多年以后，回顧往事，曾任深圳高爾夫俱樂部總經(jīng)理、后創(chuàng)立朝向高爾夫集團，先后在球場建造管理及中國業(yè)余巡回賽的創(chuàng)建運營中扮演重要角色的陳朝行提到了這座俱樂部的另一個深遠意義：在當時的深圳，深高就是一個標志，它能夠快速獲得營業(yè)執(zhí)照投入建造，能位于深圳核心區(qū)域，就像當時那句“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標語一樣，就像三天一層樓的深圳速度一樣，它本身就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標志性產(chǎn)物，它帶給外商的啟示和信任是巨大的。“我擔任深高總經(jīng)理時，俱樂部有上千會員，大部分都是外商，當時國內(nèi)會員的比例是非常少的，這本身就代表著外資的活躍程度。”陳朝行說。

     與投資建造中山溫泉的霍英東一樣，在深高背后同樣有一位愛國華橋企業(yè)家蟻民。“蟻民去世得早，如今鮮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但在新中國高爾夫從無到有的誕生階段做出了巨大的貢獻。”陳朝行表示。

     關于蟻民的資料網(wǎng)上可查的已經(jīng)非常少了，倒是他的父親蟻美厚為人熟知。蟻美厚曾是開國大典走上天安門城樓的六位僑領中最年輕的一位，后擔任過廣東省和廣州市的僑聯(lián)主席，并推動了泰國正大集團成為來廣東投資的001號外企。蟻民還曾建議深圳市政府設立邊界界前免稅商店，從而推動了中國免稅業(yè)務的發(fā)展。后來他牽頭的香港華聯(lián)公司投資建造了深高并作為外方代表擔任俱樂部總經(jīng)理。

     從中山溫泉開始，新中國首批高爾夫球場在招商引資方面展現(xiàn)出的示范作用，迅速吸引了更多海外投資者與地方政府的目光，讓他們看到了這項運動所蘊含的經(jīng)濟潛力，也催生了中國高爾夫球場建造在90年代進入第一個成長小高潮。在隨后的歲月中，中國高爾夫無論在球場建造、賽事舉辦、球員培養(yǎng)還是行業(yè)人才積累上都獲得了顯著的發(fā)展。

                     朱镕基總理到廈門東方球場考察（圖源廈門東方）

      早在1989年就已經(jīng)獲得球場建造批文的廈門東方高爾夫球場，從一開始立項就是為了配合地方政府的臺商引資政策。東方高爾夫集團董事長潘仲光曾在他為《高爾夫大師》撰寫的專欄《往事并不如煙，東方高爾夫與改革開放40年》一文中提到，時任廈門市領導所傳達的國家態(tài)度——“高爾夫是招商引資必備的客廳”。甚至，在針對性的與中國臺灣企業(yè)家的溝通和會面中，東方集團旗下的臺北東方球場也曾經(jīng)扮演過重要角色。從廈門東方球場開始，東方集團后來逐步發(fā)展成為一家最多時擁有近20家球場的連鎖高爾夫集團，并長期致力于投資中國女子職業(yè)高爾夫巡回賽。

                                                                                                                              廈門東方球場

     自1992年開業(yè)以來，深圳觀瀾湖高爾夫球會也逐漸蛻變成為擁有180洞的世界最大高爾夫俱樂部，并引入了包含著名球星老虎·伍茲在內(nèi)的一系列國際IP賽事。

2001年老虎伍茲第一次到觀瀾湖球會

     曾任珠海翠湖球會總經(jīng)理的趙國雄則親歷并參與了一個高爾夫在城市IP塑造中扮演重要決策角色的項目打造過程。“鄧小平南巡講話之后，我們經(jīng)歷了一個打開思想的新時代。在這個歷史環(huán)境里，珠海特區(qū)要推動經(jīng)濟發(fā)展，要把航展和F1賽車場打造成城市名片。賽車場追求的并非單純的投入產(chǎn)出，而是更為深遠的社會和經(jīng)濟效益，以吸引外商投資，而高爾夫也是其中的重點配套項目。”

         1984年鄧小平首次南巡，入住中山溫泉賓館圖為霍英東與長子霍震霆迎接鄧小平的情形

   1994年珠海翠湖球場開始銷售會員，早期的會員多是來自香港的專業(yè)人士和企業(yè)家。賽車場建成后的第二屆街道賽上，殼牌就成為主要贊助商。在積極開放的環(huán)境和完善配套設施的吸引下，殼牌隨后又在珠海進一步投資數(shù)千萬美元。

     這樣的故事，在2000年前后的中國高爾夫球場背景中頻繁上演。伴隨著改革開放和國際交流的浪潮，中國職業(yè)高爾夫球員和賽事也在逐漸嶄露頭角。從珠海國際到深高，張連偉從球童崗位成長為了首位踏上四大滿貫賽的中國球員；而來自河北體校、經(jīng)過選拔前往日本學習三年的“10人正規(guī)軍”中程軍則成為中國公開賽歷史上第一位本土冠軍；此外，中山溫泉培養(yǎng)出的農(nóng)家子弟中梁文沖，后來也成為在亞巡賽、同一亞洲巡回賽、日巡賽和歐巡賽上多次奪冠的冠軍球員。自1995年創(chuàng)立以來，沃爾沃中國公開賽已經(jīng)舉辦至今，而2005年匯豐冠軍賽落地上海佘山之后，諸多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賽事也紛紛落地中國（更多關于行業(yè)發(fā)展的故事，我們將在隨后的系列稿件中繼續(xù)講述）。

             2007年，中山溫泉球員梁文沖在新加坡大師賽贏得歐巡首冠（網(wǎng)絡資料圖）

    2005年前后，中國高爾夫球場進入了與房地產(chǎn)發(fā)展更為緊密的爆發(fā)式增長時代，并在十年之后正式進入了清理整頓期。行業(yè)非正式調(diào)查數(shù)據(jù)顯示，目前在營業(yè)的球場數(shù)量約為三百余家。時光荏苒，然而高爾夫在改革開放初期所傳遞的信息之強烈，直至今日依然影響著我們。在中山投控的官方網(wǎng)站上，對文旅板塊下的中山溫泉高爾夫俱樂部的這一句簡介就可見一斑：“中山溫泉高爾夫球會是中山投控下屬的中外合作企業(yè)，位于中山市三鄉(xiāng)鎮(zhèn)雍陌村，是在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初期為我市吸引外商投資及商家提供良好商務洽談場所而設立的全國首批球會”。

文/艾柯 《高爾夫大師》總編輯 本文選自《高爾夫大師》10月刊